&esp;&esp;斯江咬着牙不敢哭,眼前却一片模糊,她摇着头想安慰他几句,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。
&esp;&esp;“我小时候是个王八蛋,还问她为什么不跳江,为什么要被人说闲话,为什么要被人骂‘破鞋’——”景生仰起头,死死盯着天空中一朵接一朵的火树银花,他都没来得及跟她说句对不起,没说过一句谢谢,更没让她知道他从来没忘记她。
&esp;&esp;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时间,像约好的一样,四面八方的爆竹声突然轰地炸开,此起彼伏连绵不绝,烟花竞相升空,硫磺味越来越浓,耳朵嗡嗡作响。景生被震耳欲聋的喧闹和呛鼻的气味拉了回来,平静了会儿,转过头看着斯江大声喊了一句:“你说得挺好的,真的,特别好。”他顿了顿,扯了扯嘴角:“谢谢了。”如果时光能倒流,他希望自己也能对着那些所谓的“大家”掷地有声地说出斯江说过的这些话,而不是像个混账和孬种一样朝她撒气。
&esp;&esp;斯江抽了抽鼻子,挪近了景生一些,掏出手帕替他清理手心里残留的糖屑,长竹签的尖头刺破了他手掌心。
&esp;&esp;“阿哥,痛伐?”
&esp;&esp;“不疼。”景生手一抬,手帕及时捂住了斯江的鼻子:“你鼻涕要掉下来了。”
&esp;&esp;斯江狼狈地捂住脸,鼻涕没掉,眼泪掉了,怎么会不疼呢,他肯定疼死了。
&esp;&esp;陈斯淇手里捏着两根熄火了的仙女棒,轻轻从他们旁边的大树后挪开,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景生和斯江,然后又加快了步伐,远远却看见赵佑宁和斯南他们一群人,她赶紧躲到了边上背过身装作看灯笼,一颗心犹自怦怦地乱跳,她怀疑自己听岔了,可是似懂非懂的,她好像又明白了什么,怪不得万春街里都说顾景生不是他爸亲生的,怪不得姆妈说那个女人的事斯江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乱说话,怪不得斯南还敢上手打姆妈。她惊过了疑过了怕过了,终于轮到了气愤,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理直气壮。
&esp;&esp;第147章
&esp;&esp;耀眼的烟花沙沙沙消散在夜空,自带了录像带慢放的延缓感。斯江有种错觉,最后那点点星光在湖面上暂停了几秒才依依不舍地没入水底。她想起独自站在弄堂里看烟花的那年,是景生返身找到了她,还替她挡住了爆开的烟花,烧伤了头皮烧掉了头发,那个大年夜她哭了好几回,而这个大年夜她又没能忍住眼泪。
&esp;&esp;2000年元旦,初中同学相识十八周年聚会,财大气粗的富二代林卓宇在淀山湖旁放了十五分钟烟火,缤纷的数字“18”一连串地在空中翻腾闪耀,喝多了几杯的斯江突然想起来,好像每年大年夜的烟花总会让她哭,美到极致会心碎,心疼难过也心碎。年初一的热闹和一声声的“恭喜发财”像景生当年腿上的石膏一样,暂时封存住了那些泪水和感受,然后过了三百六十五天再被漫天焰火炸开,所有的点点滴滴都跟发酵了一样变得浓厚,甜的更甜,酸的更酸,苦的也更苦,同样,一直陪她看烟花的那个人的身影从未离去,在她生命里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多,她三分之二的人生旅途有他相伴,从某种角度而言,她和他早已经融为了一体,分担着彼此的喜乐哀愁,无论贫穷富有,无论健康疾病,无论顺境逆境,无论距离远近,她和他都无法分割。只可惜她明白得太晚,也不够勇敢。
&esp;&esp;——
&esp;&esp;赵佑宁陪斯南放生掉整整一小桶金鱼后,看到斯江和景生就有点莫名心虚。斯南在许愿的时候七七八八把她们在阿爷家发生的事吐露了个精光,还要他装作不知道。赵佑宁觉得要让斯江相信他完全不知道,有点难,尤其看出她哭过以后,他很想支持她几句。
&esp;&esp;斯江爸爸说的话他有些认同,人当然是非常复杂的,姆妈离开家离开他,爸爸那边的亲戚们每次见面都会指摘她贬低她,他总是很认真地反驳他们,姆妈不是什么所谓的抛夫弃子的坏女人,她有她的痛苦她的难处,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很轻易地做出选择,得到和失去也不是那么简单区分,他不希望姆妈成为这些张嘴就来的人的谈资。但有些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,不容混淆,斯江为陌生人打抱不平,像一个侠女,她为了正义和公德孤身对抗整个成人世界,比他更勇敢,他很钦佩她。
&esp;&esp;一整袋的仙女棒用完后,溜冰场打烊了,游园会接近尾声,老少相携往外走,西宫大门外的阶梯和马路牙子上铺满了红纸屑。赵佑宁提议去他家吃冰砖,盛放斯南几个开心得直跳。
&esp;&esp;“不太好吧,会打扰到你爸爸的。”斯江摇头,无论阿娘还是外婆都说过,大年夜不作兴登人家家门。
&esp;&esp;“我爸不在。”
&esp;&esp;“啊?”斯南吃惊地揪住赵佑宁的袖子:“你爸去哪里了?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过大年夜?他是不是要娶新的老婆了?”
&esp;&esp;“陈斯南!”斯江扯住斯南:“不许这么没礼貌。赵佑宁对不起——”
&esp;&esp;“没事,是的,我爸过完春节就要结婚了。”赵佑宁的神色如常,伸手弹了一下斯南的大脑门:“南南你也太聪明了吧。”
&esp;&esp;斯江愣住了,盛放几个小心翼翼地凑到赵佑宁身边轻声嘀咕了几句,赵佑宁温和地笑着摇摇头。斯南失望地叹了口气,突然紧紧牵住他的手:“我特别特别想吃你家冰箱里的冰砖,太好吃了,宁宁哥哥,你家有香蕉吗?”
&esp;&esp;“有,还有华夫饼干,我给你做个很大的香蕉船。”赵佑宁笑着说。盛放几个也大声喊着听者有份,然而一听就听得出他们在故作高兴。
&esp;&esp;景生和斯江对视了一眼,跟着大部队一起拐进了康家桥。
&esp;&esp;赵家大门上贴着门神春联和喜楹,十分喜庆,一进门却并没什么过年的气氛,既没有成堆的华而不实的红色礼盒,也没有太多零食水果点心,钢琴上的花瓶里空荡荡。
&esp;&esp;“随便坐。”赵佑宁脱了大衣,摇了摇热水瓶,请景生和斯江帮他从玻璃柜里拿几个盘子和勺子出来。
&esp;&esp;斯南自来熟地打开钢琴,戳了戳几个琴键,叮叮咚咚的声音给冷冰冰的房子增添了些许暖意。
&esp;&esp;“宁宁哥哥,你等下弹个新年歌好不好?我想听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。”
&esp;&esp;“哈哈哈,那是儿歌,我努力试试,弹不好你别失望。”
&esp;&esp;“儿歌也是歌,你那么厉害肯定行。”斯南笑眯眯地拍起手:“二十三糖瓜粘,二十四扫房子,二十五磨豆腐,二十六去买肉,二十七宰公鸡,二十八把面发,二十九蒸馒头,三十晚上熬一宿——”
&esp;&esp;斯江瞄了赵佑宁好几下,见他一点也没有懊恼难过的模样,忍不住多了一句嘴:“那你爸知道你一个人在这边吗?”
&esp;&esp;“知道。我回来后给他打了电话。”赵佑宁冲了几杯橙色饮料:“来,你们喝喝这个菓珍,比桔子水好喝,是我妈以前带回国的,说美国宇航员都喝这个,特别有营养。我喝着觉得差不多。”
&esp;&esp;一群小伙伴围着餐桌捧着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