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召淮道:“我记着呢, 明日诊脉完就可以为他施针。”
姬翊一愣, 不自在地垂下眼,嗡嗡道:“我……不是那个意思,你病着,不着急……”
楚召淮没听清,疑惑道:“世子说什么?”
姬翊平时劈里啪啦像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, 今儿怎么说话轻声细语的?
“没、没什么。”姬翊清了清嗓子, 故作随意道, “听说你有心疾啊,你医术这样好, 为何不给自己治治?”
楚召淮道:“我又不是神仙,不是什么病都能治。”
姬翊一愣:“那严重吗?”
楚召淮更不解。
这小世子怎么一反常态那么多的话,他满脑子都在想姬恂的态度,隻好敷衍道:“我活到现在还没死,应该不严重。”
姬翊蹙眉:“怎么能含糊其辞?”
“不严重不严重。”楚召淮说,“世子这样好奇,要不我当场犯病给您瞧瞧?”
姬翊:“……”
这人说话和他爹一样让人噎得慌。
这回世子没有恼羞成怒地夺门而出,规规矩矩地起身,难得说了句人话:“那你好好养病,明日我和梁枋来找你。”
“好。”
姬翊这才走了。
黄昏将至,天边夕阳斑斓。
宫中有旨意传来,璟王剿匪有功,在朝堂之上满口称讚,还赐百两黄金,俸禄也少罚两年。
姬恂接了赏赐,似笑非笑地送走传旨的人。
带着面具的亲卫推着轮椅回后院,见四下无人才道:“今早上朝你是没瞧见,圣上几乎将你捧上天,剿个匪而已,不知道的还当你平定了西北呢。”
姬恂不耐道:“你怎么又来了?”
陆无疾“嘿嘿”两声,被嫌弃了就当没听到:“我同那姓林的一起回宫复命时,听到他朝圣上告你的状,说你还想要七八九十个王妃什么的,阴阳怪气的。怎么,如今这个王妃瞧不上眼?”
姬恂道:“没什么区别。”
陆无疾知晓他不认得人的臭毛病,却是更加惊奇:“瞧不上眼你还衝冠一怒为红颜?难道王妃有什么过人之处?”
姬恂跷着二郎腿,没做声。
“那就是相貌出众了?” 陆无疾道,“也不对,听说他和楚召江有点像,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吧。”
他本是随口一说,姬恂却是一顿。
平日说起最亲近的身边人,如姬翊、殷重山等,姬恂脑海泛起的全是一张张模糊的分不清五官的脸。
新婚夜时楚召淮化成那副鬼样子,姬恂也隻觉得是自己认知又出了问题,扭头就忘。
听陆无疾这句,姬恂眼前一晃,浮现的并非那如雾气般朦胧模糊的眉眼。
面颊带痣,好似白纸一张上的突兀墨点般,缓缓晕染出眉眼,嘴唇,他发着抖,病色的脸上布满泪痕,边喘边用涣散的眼茫然看来。
一闪而逝。
陆无疾:“王爷?”
姬恂骤然回神,不甚在意地“嗯”了声。
“平庸之姿,乏善可陈,养着好玩罢了。”
陆无疾点头:“果然。”
他就说楚荆那武人长相,病贝育不出好珍珠。
“镇远侯府虽比不得之前,但根基算是深厚,楚荆又任个吏部的差事,算是太子的一大助力,那查晋凌帐的布政使便是他门下,还是早些除掉他为好。”
姬恂瞥他,终于忍不住道:“你的碎嘴子是赁来的吗,赁金多少本王出双倍,买你恢復成最开始拿刀刺我时那般桀骜不驯的样子。”
陆无疾:“……”
昨夜落了雪,院中积雪颇深,冻结难走。
陆无疾推着轮椅顺着游廊到了后院寝房,被骂了却还在替姬恂发愁,提议道:“替嫁之事算是大把柄,明日不是宫宴吗,你既不喜欢楚召淮,索性直接拿他作筏子,一齐端了侯府,一了百了。”
姬恂抚着鸠首杖,眼神冷淡,瞧着想抡他一下。
陆无疾刚说完,视线无意中一瞥,脚步倏地顿住。
姬恂的寝房往往不用下人伺候,空无一人。
雪后的黄昏已至,彩霞从天边倾洒,连杀气腾腾的璟王府也镀了层蜜似的光。
楚召淮披着墨色大氅站在院中梅树下,雪白的狐毛边拥在脖颈,眼纱未戴,微仰着头,似乎在赏梅。
听到动静,他侧身垂眼,露出被霞光照映得遮掩些许病色的脸。
陆无疾明明是个未读过多少书的武人,瞧见这幕脑海神使鬼差浮现一句早年被迫读过的诗:秋水为神玉为骨。
这种长相,是……平庸之姿,乏善可陈?!
这煞神的疯病是不是更严重了。
姬恂慢条斯理收回视线,指腹摩挲着鸠首杖上的鸠眼,淡淡道:“站在那做什么?当心吹了风又病了。”
楚召淮一愣,脸唰得就白了。
这几年行医,白芨神医见惯缠绵病榻的将死之人,他厌恶那种床榻上那种等待死亡的腐朽、腐烂的味道,病中但凡能站起来就绝不允许自己躺着。
方才他刚服了药,便努力挣扎着穿衣下榻。
之前穿的衣服被死士丢了,只有姬恂留下的玄色大氅还挂在床头,楚召淮魂不守舍地穿上,思索半晌,终于决定破罐破摔,找姬恂说清楚。
只是刚走出门口,还没寻到赵伯,就迎面撞上。